随便聊聊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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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说&毛远波 作品
陪伴爸妈的时间相应少了，这才使得骗子有了趁虚而入的空间和机会。


骗子们，
求你们放过我们的爸爸妈妈

by 麻宁


前几天，我一个老同学的妈妈被人骗了10万块钱，一时想不开竟然喝了药。 老同学在电话里问我：“你认不认识好的律师？我对这骗子真是深恶痛绝！还好我们发现得早抢救过来了，可你说这事儿多气人哪！骗了我们家钱不说，还差点要了我妈的命呀！” 仔细一问，是去年年底开始特别流行的那种骗术——骗子冒充某银行给你发条短信，说你名下的该行卡现在的积分可以兑换现金了，大概可以兑换1000多块钱，点击如下链接完成兑换云云。实际上你点击过去跳转的那个页面，不是“兑换现金”页面，而是“授权转账”的页面。 我听到一半就问：是不是冒充的“建设银行”啊？那条短信应该是如此这般说的。朋友一听很惊讶，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哇？我说您还指望请律师呢，我认识的一位律师朋友，自己就被这么盗刷了一万多块钱。刚听他讲完这遭遇，隔天我也收到这样短信了！1月份的事，也去派出所报了案，到现在基本上没下文了，估计这钱也只能不了了之了。 朋友一声叹息，突然在电话那头就哭了：“我最希望的都不是要回那10万块钱，而是想把骗子抓住绳之以法！这帮杀千刀的，你们骗这丧良心的钱自己开心，我可差点没了妈呀！” 我也跟着内心酸楚，都是有爹娘的人，谁不能体会他的那种悲愤和后怕呢？小时候，父母们千小心万留神，时时刻刻防范我们身处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之中——磕磕碰碰啊、生病受伤啊、遭遇拐卖啊……二三十年后，我们长大了，他们也老了。当年那么英明健硕的他们，如今变成了弱势群体，成为一群无良骗子眼中的猎物，不知不觉中，遭遇他们形形色色的骗术和侵害。我一个朋友总结得好：这件事最要命的就在于，“老人家其实很好骗，却又最接受不了自己被骗”。 说这句话的朋友W，自己家也是一把辛酸泪——她的婆婆去年把一套门头沟的房子卖了，手里刚有点富余的闲钱了，到银行存款碰上一个来路不明的P2P公司，推销一款“理财产品”。老人家想都没想就买了——这可是“工商银行”呀，还能有问题？存款收益率还比银行的其他产品高，于是手里那点银子都交给P2P公司了。老人家还美滋滋的，以为在工商银行的物理空间里办的业务，就一定是工商银行合法销售的产品。W说她回到家一看婆婆放在桌上的那张回执单，就知道要做好这笔钱有去无回的准备了。因为他们家有个亲戚，前不久刚碰上这事，之后那家P2P公司倒了，20万全折在里面，气得老人要从湖南老家跑来北京上访。可这事儿，现如今也是没处说理去。 还是朋友W的婆婆，被一个骗子与时俱进地“花式行骗”多年，都成了老“合作伙伴”式的感情了。这七八年里，骗子是什么流行使什么花招，什么“高科技”找什么由头。推销过万把块钱的劣质按摩椅，卖过保健品，最近又说有种分线器很好使，装了之后家里的座机就能免费打电话。W的婆婆花800多块安了这款被吹得神乎其神的“分线器”，不仅不能免费，过阵子还坏了，连电话都打不出去。骗子接到老人家反馈后，又花言巧语地骗老人家交了40多的“维修费”。这其间，W说全家劝过婆婆很多次，婆婆都执意不听。“其实，我绑定的那张银行卡每个月的对账单上都依然有话费支出，可这种事，说了可能也没好处，想想就算了。” 这些年我们自己家遇到最多的就是“保健品”诈骗了，骗子鼓吹的保健品花样繁多、名目不一，久而久之我们简直是“骗啊骗啊的就骗习惯了”。我家一位长辈，多年前老伴去世了，一个人跟着女儿过。女儿女婿工作忙，老人就常跟着小区里推销保健品的业务员混，今天有个义务的“身体磁极检查”啊，明天有个不要钱的京郊一日游啊，后天有个免费的“养生餐”聚餐啊……须知羊毛出在羊身上，老人家一年到头交给业务员的钱也有三四万。这位长辈心态还算好，跟我们说：“我知道他那保健品没啥用，可也吃不死人，就当花钱报了个老年班，天天有人领着我玩，跟我说话也就得了。”很多骗子正是利用了老年人这种缺乏关爱、孤独空虚的特点，甜言蜜语说着，小恩小惠给着，诱骗老年人上钩。我就亲眼看见有个保健品公司，在我们小区的广场上带着老年人做操，然后量血压，发表声泪俱下的演讲，背景音乐还放着“啊父老乡亲~啊父老乡亲……”或者“这个人就是娘，这个人就是妈”，对老年人女性必称“妈”，男性必称“爸”，诱骗他们排着队的交钱。我粗略一瞧，少的有交二三百的，多的有拿四五千的，还有的把银行卡都拿来了，这能刷掉的上限就没边了。 
因为看得冷汗涔涔，我赶紧给远在老家的妈妈打了个电话：“妈，要是碰见有人向你推销保健品，千万别乱买。”电话那头传来我妈爽朗的笑声：“放心吧闺女，你妈我咋会那么轻易上当呢？那些保健品我不会随便乱买的。对了，跟你说我最近买了一个玉石做的枕头，可以治疗失眠。缓解颈椎病……”


不消说，那颈枕的价格肯定下不了四位数了。


然后有一年春节回家，我在妈妈专放保健品的橱柜里随便翻了翻，什么蛋白粉、松花粉、红景天、塑身衣……至少看见50个瓶瓶罐罐！一问，每个品牌都从她身上赚了至少两万块钱。比如说其中有件塑身衣，一个简单的背心要上万块，而我妈对这个品牌还奉若神明笃信不疑，不仅自己穿，还给全家人包括我也买。更走火入魔的是，上次她来北京我问她想去什么景点玩，她竟然说：“顺义区XX路XX号……”我先生惊讶地跟我嘀咕：“咱妈什么时候对北京的路这么熟了，背得滚瓜烂熟的？”一问，那个地址竟然是她一直买的塑身衣宣传单上写的“公司地址”！ 我妈一直是那种天真烂漫、内心阳光的人，阳光到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骗子，瞅着谁都是好人。她的口头禅有两句，一是“哪儿来那么多坏人呢？”二是“我这么好心眼的人谁会骗我呀？那不都得下地狱遭报应吗？”直到今年春节前，终于有件事让她开始有一点点防范意识了。 
那阵子我在淘宝上买了点泡脚粉觉得还不错，就顺手给婆婆和妈妈各买了一份寄到各自家里。这本是单价很便宜的一样东西，却出了幺蛾子。


刚下单的第二天我妈就接到一个电话，对方问：“请问您是李女士吗？您是不是前几天在网上买了泡脚粉？我是店里的客服。”


我妈说是啊，我女儿给我买的，有这事儿！不过我还没收到货呢。


对方说还没收到货那就对了！由于我们的工作疏忽，给您填单子的时候写成“到付”了，但其实这笔邮费你们是支付过了的。能否给我们一个支付宝，您收货的时候还照常付邮费，回头我们客服这笔把这邮费给您退回支付宝呢？


要是一般人的思维，肯定说“既然你们弄错了不是‘到付’，那我就不‘到付’，送货上门的时候我直接签收就完了呗。”可我妈是一个从不怀疑他人的人，立刻很配合的说好的好的，可是这个不是我买的，我不会用淘宝，也没有支付宝，这是我女儿买的。她的姓名和电话是……你们直接打电话问她吧！


还好，骗子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，我一听觉得不对劲，立刻跟那家淘宝店核实了一下。淘宝店说我们家向来是包邮的，不存在到付不到付的问题，这肯定是骗子。近期我们收到好多客人的咨询啦，都是同样的情况，你们千万提高警惕！


我把跟真正的淘宝客服的对话截屏给我妈看了，她才知道后怕，魂不守舍地说：“呀，骗子那么防不胜防呀，他们咋啥都知道呢？”


后来我咨询了一下，泄露我们购物信息的不是淘宝卖家，而是快递员。一个公安系统的朋友说，现在这种情况很普遍，快递员专挑那种卖货品类单一的卖家，把快递单上的信息卖给骗子。骗子打电话过去问“你是不是买了泡脚粉”就一问一个准，因为这家店只卖泡脚粉——什么艾叶的、老姜的、益母草的，说来说去还是泡脚粉，不会穿帮。你如果是品类复合的店铺行骗难度就高了呀，比如是某个电器的电商，你可能买的是电视、冰箱、洗衣机，也可能是手机、电脑、微波炉……骗子套话就没那么容易了。 家住西三旗的朋友Z，给父亲在家附近的养生会所办了张足疗卡。会所里的骗子随便整了点化学反应，让老人看自己的脚底呈现发黑的迹象，就说老人身体里毒素太大需要排毒。1万块1支的口服液，3支一疗程，连喝3个疗程见效。要想“除根”最好再配合会所里的特色足疗项目，1000块钱一次，10次起做。朋友的父亲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骗了10万块钱，没几天那家会所就卷款跑路了，据说这事儿还上了新闻，周围几十位老人被骗了近百万。 朋友T的爸妈，被拉去三亚参加一个“免费看房团”，回家之后就风风火火把武汉老家的房子卖了，交钱给那个看房团的“销售”以后，所谓的“销售”就杳无音讯了。老两口再去三亚对质，发现开发商是正规的，房子也是合法的，但那位“销售”根本不是房产公司的人，完全是来路不明的骗子，打着这个楼盘的幌子专以“异地养老新选择”的旗号骗老年人的血汗钱。三亚的房没买成，武汉的老房子也回不去了，老两口只能哭哭啼啼地上北京投奔女儿来了。 每当听到这样的事情，总是让人愤慨至极。我身边很多老年人，一生节俭，辛辛苦苦攒下的救命钱，一夜之间就被骗子悉数骗光，连后续的生活都难以为继。更让人难过的是有些老人，经年累月中已经和骗子形成了家人一般的感情，对骗子无比信任，付出真心，一旦发现被骗，会对生活失望不已，整个内心彻底崩溃。
那位被骗了10万块而喝药的长辈，在医院里还经常喃喃自语：“我对她那么好，她怎么可能骗我呢？我还做饭给她吃呢！”


还有些骗子直接插手老人家庭，挑拨家庭关系。如果子女防范意识较强，骗子就说“你这孩子太不孝了，连这么点儿钱都不舍得给你花！”


于是很多老人到现在，还蒙在鼓里，不信任家人朋友，对骗子唯命是从。甚至因此疏远了亲生子女，一付“谁拆穿他我跟谁急”的架势。 
这几天，事关下一代的疫苗问题被炒得沸沸扬扬，可老年人的遭遇诈骗，总觉得应该得到更大的重视：


他们不懂太多移动互联网使用、对金融产品一知半解、渴望健康长寿、重视养生保健，这些都成为他们的软肋。


他们量入为出一分钱分劈两半花地攒了半辈子的钱，到了晚年本是该拿来享清福和救急的，而不是为骗子准备的。


父辈们虽然赚的钱没有我们多，可他们往往上当的程度比我们深，遭受的损失比我们还大。


而“摔倒了再爬起来”这句话，毕竟很多时候并不适用于老年人。


有时候我也会心痛而又自责地反思：为什么我们的父母这么容易上当受骗，其实我们自己也有责任——因为我们陪伴他们的时间太少了啊。我家的那位长辈，明知自己买的保健品是“然并卵”的玩意儿却依然乐颠颠地跟骗子混，就是因为她觉得在那里能找到陪伴和“温暖”，尽管这种“温暖”是别有用心的。


我结婚以前，父母尤其是已经退休的妈妈隔三差五就来北京小住。每次她在我这边住着，总会“新技能get”，今天学会了用打车软件，明天学会了发微信，后天学会了自拍修图……我带着他们吃大餐、逛景点、看展览、听歌剧，生活充实得一塌糊涂，她根本没有时间跟那些骗子混在一起，心里更没有任何空间留给那些质次价高的“玉枕”、“按摩椅”们，更不需要到骗子那里，找陪伴、找安慰、找关怀。


自我结婚后，有了二人世界，陪伴爸妈的时间相应少了，这才使得骗子有了趁虚而入的空间和机会。


我父母还比较年轻，而且身体不错，感情良好，尚有这种被骗的可能，就更不要说那些上了年纪、身体不好，特别是老伴离世孤身一人的老人了。为什么他们那么愿意听骗子叫“爸”、“妈”，可能是生活中听到亲生儿女这样叫的机会太少了吧！


另一方面我也常常在想：那些以行骗尤其是骗老年人为工作的年轻人，你们自己没有爸妈吗？


当你们爸妈问起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时候，你们都是如何回答的？


你们自己的爸妈也会遭遇骗局吗？还是你会现身说法、特地做好防骗教育？


骗完那些你登门拜访多次、自认为同你“建立感情”的老人之后，你们内心不会有一丝愧疚吗？


听闻那些被骗之后伤心不已，生病住院甚至悲愤离世的老人的遭遇时，你们不会觉得自己是杀人的罪人吗？


拿着骗来的钱去孝敬爸妈的时候，你们可曾有一个小小的瞬间觉得自责、觉得这钱不干净？


如果这注定是一个骗术横行、诈骗频发的社会，真想有一个最后的、底线级的要求：


骗子们，冲着我来，放过我们的爸爸妈妈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