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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     发布时间:2019-06-27 16:09:10   点击:86次

作者:过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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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鸳鸯劫

原帖地址: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697dd2f50102w8ze.html


冯先生是我的一位画家朋友,擅画鸳鸯,在工笔画家中颇有名气。近三五年,他的画作与拍卖市场结合得很好,于是阔绰,在京郊置了一幢大别墅,还营造了几亩地的庭院。




冯先生那庭院里,蓄了一塘水。塘中养着些水鸟。无非野鸭、鸳鸯什么的,居然还有一对天鹅。自然,鸳鸯也是少不了一对的。




冯先生搬到别墅去住不久,有次亲自驾车将我接了去,让我分享他的快乐。




我二人坐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,吸着烟,饮着茶,一边观赏着塘中水鸟们悠哉悠哉地游动,一边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。




我问:“它们不会飞走吗?”


冯先生说:“不会的。是从动物园托人买来的,买来之前已被养熟了。没有人迹的地方,它们反而不愿去了。”


又问:“在天鹅与鸳鸯之间,你更喜欢哪一种?”


答曰:“都喜欢。天鹅有贵族气;鸳鸯之美,则属小家碧玉,各有其美。”




又说:“我也不能一辈子总画鸳鸯啊!我卖画的渠道挺多,不仅在拍卖行里卖,有时也有人亲自登门购画,每是新婚夫妻。倘属成功人士,要求为他们画天鹅的多。但也有普通人前来购画,那么能购到一幅鸳鸯戏荷图,往往就心满意足了。画鸳鸯是我的品牌,技熟于心,画起来快。所以,对普通人价格也就相对便宜些。普通人的眼大抵习惯于被色彩吸引,你看那雄鸳鸯的羽毛多么鲜丽,那正是他们的眼所好嘛!我卖画给他们,也不仅仅是为了钱。他们是揣着钱到我这儿来寻求对爱情的祈祝的。我满足他们那份心理需要,自己也高兴。”




我虚心求教:“听别人讲,鸳鸯鸳鸯,雄者为鸳,雌者为鸯;鸳不离鸯,鸯不离鸳,一时分离,岂叫鸳鸯,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传说故事?”




冯先生却说,他也不太清楚。说他只对线条和色彩以及构图技巧感兴趣,至于什么故事不故事,从来不想多知道。


三个月以后,季节已是炎夏。




某日,我正睡午觉,突然被电话铃扰醒,抓起一听,对方是冯先生。




他说:“惊心动魄!惊心动魄呀!哎,我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!这会儿我的心还怦怦乱跳呢,不对个什么人讲讲,我受的那种刺激肯定平息不过去!”


我问:“光天化日,难道你那保安尽职的高档别墅区里发生溅血凶案不成?”


他说:“那倒不是那倒不是。但我的庭院里,刚刚发生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搏斗!”


我说:“你别制造悬念了,快讲。讲完了放电话,我困着呢!”




于是,冯先生语调激动地讲述起来:


冯先生中午也是要休息上一个多钟点的,但他有一个习惯,睡前,总是要坐在他那大别墅的二层的落地窗前,俯视着私家庭院里的花花草草,静静地吸一锅烟斗。那天,他正要磕尽烟斗站起身来的时候,忽见一道暗影自天而降,斜坠向他庭院里的水塘。定睛细看,哎呀一声,竟是一只苍鹰,企图从水塘里攫捉到一只水鸟。水鸟们受此大惊吓,四面游逃。两只天鹅,猝临险况,反应疾迅,扇着翅膀跃到了岸上。苍鹰一袭未成,不肯善罢甘休,旋身飞上天空,第二次俯冲下来,目标盯准的是那只雌鸳鸯。而水塘里,除了生长着几株荷,再没什么可供水鸟们藏身的地方。偏那些水鸟们,包括鸳鸯,久不起飞,飞的本能意识已经大大退化。




冯先生隔窗看呆了。




正在那雌鸳鸯命系一发之际,雄鸳鸯不逃窜了。它一下子游到了雌鸳鸯前面,张开双翅,勇敢地扇打俯冲下来的苍鹰;结果苍鹰的第二次袭击也没成功。那苍鹰似乎急眼了,也似乎饿急了,飞上空中,又进行第三次攫捉。而雄鸳鸯,那美丽的,除了被人观赏再就几乎毫无可取之处的水鸟,也又一次飞离水面,用显然弱势的双翅扇打苍鹰的利爪,拼死保卫它的雌鸳鸯。力量悬殊的战斗,就这么接二连三地展开了。




令冯先生更加看呆了的是——塘岸上的一对天鹅,仿佛产生正义的冲动。它们又一齐伸展开了双翅,扑入塘中,同时加入了保卫战。在它们的带动之下,那些野鸭呀,鹭鸶呀,便都不再恐惧,先后参战。水塘里一时间情况大乱......




待冯先生不再发呆,冲出别墅,战斗已经结束。苍鹰一无所获,不知去向。而水面上羽毛零落一片。有鹰的,也有那些水鸟的......




我听得也有几分发呆,困意全消。待冯先生讲完,忍不住关心地问:“那只雄鸳鸯怎么样了?”

他说:“惨!惨!差不多可以用遍体鳞伤来形容,两只眼睛也瞎了。”

他说他已电话请来过一位宠物医院的医生,为那只雄鸳鸯处理过伤痕了。说医生认为,如果侥幸的话,它还能活下去。说他已将一对鸳鸯暂时养在别墅里了。




到了秋季,我带着几位朋友到冯先生那里去玩儿,发现他的水塘里增添了一道使人好奇的“风景”—— 一只雌鸳鸯,将它的一只翅膀,轻轻搭在雄鸳鸯的身上,在塘中缓缓地缓缓地游来游去,使人联想到一对臂挽着臂在散步的恋人。




而那只雄鸳鸯,往日的漂亮不再。它的背上,翅根,有几处地方裸着褐色的呈现创疤的皮。肯定的,那几处地方,是永远也不会长出鲜丽的羽毛了……




更令人心怦然一动的是——塘中的其他水鸟,包括两只雪白的气质高贵的天鹅,一和那对鸳鸯相向游着了,都自觉地给那对鸳鸯让路。仿佛那是不言而喻之事,仿佛那意味着是塘中的文明准则。尤其那一对天鹅,当它们让路时,每每曲颈,将它们的头低低地俯下,一副崇敬的姿态。




我心中自然清楚那是为什么的,悄悄对冯先生说:“在我看来,它们每一只都是高贵的。”


冯先生默默点了一下头,表示完全同意我的看法。


然而别人们是不清楚为什么的,纷纷向冯先生发问。


冯先生略述前事,皆肃默。


是日,大家被冯先生留住,在庭院中聚餐。酒至三巡,众人逼我为一对鸳鸯作诗。搪塞不过,趁几分醉意,胡乱诌成五绝一首:




为爱岂固死,


有情才相依;


劫前劫后鸟,


直教人惭极。

  


有专业歌者,借他人熟曲,击碗而歌。皆击碗和之。罢,意犹未尽。冯先生率先擎杯至塘边,泼酒以祝。皆此行径。


然塘中鸳鸯,隐荷叶一侧,不睬岸上之人为,相偎小憩而已。两头依靠,有耳鬓厮磨状。那雌鸳鸯的一只翅膀,竟仍搭在雄鸳鸯的背上。




不久前某日,忽又接到冯先生电话;寒暄一句,随即便道:“它们死了!”


我一愕,低问:“谁们?”


答:“我那一对鸳鸯……”




于是想到,已与冯先生中断往来两年之久了。先是,他婚变,后妻是一京漂女郎,芳龄二十一,小冯先生三十五岁。新婚正燕尔,祸事不妨来——他某次驾车回别墅区时,撞在区内水泥电线杆上,脑震荡严重。久医才轻,然落下手臂挛颤之症,无法再作画矣。后妻便闹离婚;不堪其尖言刻语之扰,同意。后妻去前,将其画作一概暗中转移。给我打电话时的冯先生,除了他那大别墅和早年间积攒的一笔存款,也就再没另外的什么了。坐吃山空,前景堪忧。




我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。


而冯先生呜呜咽咽地告诉我——那塘中的其他水鸟,因为无人饲喂,都飞光了。


我又一愕,经久才问出一句话:“不是,都养熟了的吗?”


又是一阵呜咽。


冯先生没有回答我的疑问,他把电话挂了。




我呆呆地陷入了沉思,猛然想到了一句话是“万物互为师学,天道也”。




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,究竟是哪一位古人说的了……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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