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便聊聊哦

原创 宅叔扯资治通鉴 2020-05-01 14:08:38
当其他孩子被送进量子速读班、少儿编程班、海外游学班时，长安男孩张汤被爸爸送进了司法干部培训班。

因为，他的天赋是执法。

张爸爸是长安县副县长（县丞），分管监狱、文书档案等。

有一天，爸爸出门办事，让张汤看家。回来后，发现肉丢了，爸爸很生气，就把张汤揍了一顿。

这顿揍，直接揍出了中国第一酷吏，揍出了一个正国级高官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小张汤很不爽，立即启动司法程序：立案侦查，抓捕嫌犯老鼠并查获涉案肉块，然后审查起诉，经过两审终审，做出判决：死刑立即执行。然后，将老鼠碎尸万段。

（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，劾鼠掠治，传爰yuán书，讯鞫jū论报，并取鼠与肉，具狱，磔zhé堂下。）

当时的张汤，只有10岁左右。

更牛叉的是，他出具的那份判决书，让分管司法的爸爸又惊又喜：情理法兼备、人民群众认可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。

于是，张汤被送进了司法干部培训班。

（其父见之，视其文辞如老狱吏，大惊，遂使书狱。）

其实，张爸爸忽略了张汤的另一个特质：心狠手辣。能亲手把老鼠碎尸万段的孩子，也不多见。

爸爸去世后，张汤靠关系在长安县当了刀笔吏。

刀笔吏，不是官。

那个时代，

官是国家正式任命的干部，吏是官招聘的合同工或临时工；
官是为皇帝服务的，吏是为官（雇主）服务的；
官是台上讲话的，吏是具体干活的。
刀笔吏是最重要的吏，主要负责公文处理和治安执法。

吏的最大特点就是：

事多

钱少

地位低

升迁难

吏和老百姓一样，严重缺乏上升渠道（详见《主父偃：我终于成了特权阶层》），甚至在某些方面，还不如老百姓。

比如，商人子弟还可以买官（张释之、司马相如）；吏，工资低，大部分买不起官。

比如，普通老百姓还可以通过读书（儒学）被推荐做官（察举）。大部分的吏，只擅长公文写作、统计报表、治安执法，都是些被领导鄙视、嫌弃的脏活儿、累活儿。谁会推荐你？

那个时代，吏要想大富大贵，有以下成功经验：

当门客（李斯）
造反（刘邦、萧何）
乱搞（卫青他爸、霍去病他爸）
成功概率，和被雷劈差不多。

但是，张汤趟出了一条新路：当酷吏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张汤不仅是个天才，运气也好。这很重要。

他的第一份好运，来自一个落马官员：田胜。

田胜，汉武帝（当时还是太子）的舅舅，因为违法乱纪，被关在长安县监狱。

天上掉下个超级至尊披萨，张汤稳稳接住。他各种巴结、讨好田胜，千方百计帮田胜脱罪减刑。田胜很感激他。

汉武帝登基后，田胜从落马官员一跃成为顶级皇亲国戚，田胜的哥哥田蚡（fén）也先后担任副丞相（太尉）、丞相。

张汤的机会来了。田胜是这么向帝国官场介绍张汤的：

这是我兄弟。

有了田氏兄弟这座最大的靠山，张汤从吏变成了官，正式成为体制内的一员。

后来，在田蚡的多次推荐下，张汤被汉武帝任命为御史（正处），负责办案。

张汤的第二份幸运：来自一心要唯我独尊、开创盛世的汉武帝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图片仅供参考

什么是唯我独尊？顺我者昌、逆我者亡。汉武帝需要一把利刃。

张汤恰好出现了。这是一把好刀，不仅锋利，而且趁手。

公元前130年，陈皇后巫蛊案爆发：陈皇后利用巫术，想搞垮汉武帝最宠爱的卫子夫（卫青的姐姐）。

宫斗剧的剧情我们很熟悉：皇后是大反派，要么被废，要么被赐死。

别忘了，这部戏的导演是张汤。所以，结局是：

皇后被废

300多名同党被杀

为啥杀了这么多人？因为这不是宫斗，是政斗。

陈皇后是窦太后的外孙女，搞她是为了彻底肃清保守派窦太后的余毒（详见《汉武帝的职场第一课：装孙子》）。

公元前122年，淮南王、衡山王谋反案爆发。专案组组长还是张汤，结果：

淮南王自杀、全家被杀

衡山王自杀、全家被杀

涉案的诸侯、部级干部、地方豪强等，数万人被杀

这一次，连汉武帝都觉得杀戮太重。他对张汤说：XXX、XXX，这俩人可以不杀吧？

张汤说：必须杀，否则谁会老实听话？（不诛，后不可治）

汉武帝说：你考虑得对。

这是自推恩令以来，中央政府对诸侯王实施的又一次严厉打击，也是最后一次。此后，诸侯王再无实力和胆子跟中央叫板。

张汤办案，不仅很专业，还特别讲政治。

老狐狸公孙弘也讲政治，但他依然有自己的坚持，比如反对汉武帝开疆拓土，只不过，他擅于妥协。

张汤不一样。他从不质疑汉武帝的任何指令，而是坚定不移地全面贯彻、落实到位。

汉武帝崇尚儒学，张汤就以儒学为师。不仅对董仲舒、公孙弘等儒学大佬特别尊敬、经常请教，还选拔优秀的儒家弟子到司法机关任职，用儒家经义指导办案（以古法义决疑狱）。

汉武帝交办的每一个案件，张汤都会妥善处理。

汉武帝想从严从重处理的，张汤就交给执法严格、宁枉勿纵的下属去办；
汉武帝想从宽从轻处理的，张汤就交给执法公平、作风谨慎的下属去办。
汉武帝能不满意吗？

所以，张汤一路升迁，用了20年，完成了从长安县临时工到正国级高官的华丽转身。

公元前121年，张汤被任命为副丞相、纪委书记（御史大夫）。

汉武帝时期，酷吏不少，只有张汤受到好评。因为他不仅会办案，还很会做人。

对于老领导、老前辈，他哪怕工作再忙，也要定期登门拜访；
对于儒家知识分子，他哪怕地位再高，也要经常虚心请教；
对于亲朋好友，他哪怕再为难，也要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，给与最大的关心和照顾。
他是个受人尊敬的酷吏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。因为，汉武帝缺钱了。

打了10多年的匈奴，汉武帝把祖宗攒了60年的家底给造光了。

穷到什么程度？

张汤刚升任副丞相那年，霍去病两次河西之战，把匈奴人给打怕了，匈奴浑邪王率4万人来降。汉武帝大喜，让有关部门派两万辆马车，帮匈奴兄弟搬家。

但是，没那么多官马。那就从民间租呗。但是，政府没钱。那就打白条呗。但是，老百姓不干，把马都藏了起来。

最后，因为租不到马，汉朝派不出两万辆车。汉武帝很没面子，气得要杀人。

搞钱！必须尽快搞钱！大搞特搞！汉武帝搞钱，有继承，也有创新。

老办法是卖官，设立“武功爵”，共有11级，拟筹集“爱国债”黄金30多万斤。大客户可优先任命实职。

新办法是经济改革。

首先是币制改革：1. 废除自秦代开始流通的半两钱，推出三铢钱。2. 发行大额虚币：白鹿皮币、白金币。

其次是盐铁专营，将铸铁、盐业收归国营，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大规模、正规的国有企业和官商。

第三，开征财产税、车船税。要求商人、手工业者等主动申报财产并纳税，史称算缗（mín）令。

这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改革，至今都存在争议，当时更是炸了锅（回头细讲）。

全国上下一片骂声。知识分子骂得委婉：与民争利；老百姓骂得直接：抢劫啊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怎么办？张汤来办。

张汤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法律，为此次经济改革保驾护航。其中，饱受质疑的有两条：

告缗令

腹诽罪

告缗令就是发动群众斗群众：凡举报他人不如实申报财产、偷税漏税的，重奖：被举报者一半的财产归你啦。

张汤还很天才、很贴心地出台了不告缗令：凡预先向边关捐赠一定数量的马匹或粮食者，可免除被告缗令追究。这就是准备金制度的雏形呀。

腹诽罪，更是让张汤和秦桧（发明了莫须有）平起平坐。

汉武帝搞币制改革，阻力很大。时任财政部部长兼央行行长（大农令）颜异就公开反对。

于是，有人举报颜异违法乱纪。汉武帝命张汤严肃查处。

张汤调查发现，新政刚颁布时，有人说新政的坏话，颜异在场，虽然没吭声，但嘴唇明显动了动（异不应，微反唇）。

于是，张汤做出判决：颜异身为国家高级干部，对新政有意见，不通过正常渠道及时向上反应，却在心里妄议，罪当处死（异九卿，见令不便，不入言而腹诽，论死）。

汉武帝批示：同意。

从此，部级以上官员要么闭嘴，要么跪舔（自是之后，有腹诽之法比，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）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张汤的受宠值直接爆表。

汉武帝和张汤商讨国家财政大计，经常连晚饭都忘了吃（天子忘食）。
张汤偶尔生次病，汉武帝亲自上门探望（天子至自视病）。
有官员（文官）批评张汤“伪忠”，汉武帝大怒，直接把他发配到边疆打匈奴，没几天就为国捐躯了。
从此，没人敢和张汤公开叫板（自是之后，群臣震慑，无敢忤汤者）。

张汤成了帝国的实际操盘手，丞相庄青翟（dí）只是个摆件（丞相充位，天下事皆决于汤）。

客观讲，汉武帝打赢匈奴，离不开集中力量办大事，离不开张汤这把利刃的保驾护航。

但是，这把利刃也成了一把被咒骂的屠刀。

上到皇亲国戚，下到升斗小民，张汤都得罪光了（咸指怨汤）。怼神、西长安特区市长（右内史）汲黯，就公开诅咒张汤“断子绝孙”（公以此无种矣）。

张汤无所谓，但汉武帝有所谓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颜异被杀两年后，两位大人物出手了。

一个是汉武帝的哥哥、赵王刘彭祖。赵王最大的产业是铸铁，张汤抢了他的饭碗。

一个是丞相庄青翟。庄青翟本来就不甘于做摆件，现在，张汤连摆件都不给他做，想取而代之。

于是，赵王举报张汤图谋不轨；庄青翟的三个下属（长史，类似秘书长）联名举报张汤泄露国家机密、官商勾结、搞利益输送。

两方的举报都归为一点：张汤欺君。

汉武帝很重视，立即将张汤双规，严令一查到底。

墙倒众人推。经专案组调查，张汤共犯有八条大罪。

张汤是谁？穿开裆裤时就是办案小能手了，怎么可能被徒子徒孙栽赃？相关罪名，他逐一批驳，搞得办案人员哑口无言。

可惜，这不是法庭质证。

还记得晁错、主父偃怎么死的吗？现在轮到张汤了。

汉武帝派张汤的老战友、大法官（廷尉）赵禹来做工作。

赵禹对张汤说：

你得罪了那么多人，现在人家都举报你，而且证据确凿。
皇帝很重视你的案子，想让你自己妥善处理。
你还给自己做无罪辩护，怎么这么不懂事？
张汤一听就明白了，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决定。然后，认罪，自杀。

张汤：盛世酷吏
汉武帝当然知道，张汤是被冤枉的。

张汤死后，家里只有500金，全是合法收入。这点家产，和其他高官比，就是个寒酸的工薪阶层。

张汤这一生，批评者称他为中国第一酷吏，中立者称他为中国首位职业官僚，赞同者称他为全心全意为领导分忧的孤臣。

他死后，汉武帝把举报他的三长史全部处死，丞相庄青翟也被逼自杀。

为了弥补张汤，汉武帝对他的儿子张安世格外照顾。张安世也很优秀、很争气，后来成为一代名臣，任大司马卫将军、领尚书事（丞相+三军总司令+皇帝办公室主任），被封富平侯。

张家代代荣华富贵，一直红火了近200年。

当然，张汤和郅都是非典型酷吏。

酷吏的主流是残酷、贪婪、嗜血，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噩梦。